魅力、派系、統獨、政黨、省籍，解析影響台灣2024大選的關鍵因素

文：李世暉（京都大學研究生院經濟學博士。現任國立政治大學國際事務學院教授。專業領域包括日本經濟安全、日本科技政策和日本外交政策。2021年籌建台灣第一個日本研究智庫－台灣日本研究所，並擔任創會理事長）

影響台灣總統選舉的五項要素

民主國家的國政選舉中，無論是美國、歐洲還是日本，經濟與社會福祉的議題，經常是決定選舉勝敗的關鍵。各國主要政黨的選人，在選舉的時候會針對就業、治安、貧窮、醫療、移民在內的內政問題進行激烈攻防，以爭取選民的支持。反觀台灣歷年的總統選舉，決定選舉勝敗的關鍵，通常不是經濟與社會福祉的議題。

雖然多數的民意調查顯示，經濟發展是台灣選民最關心的議題。例如，《天下雜誌》在2023年10月公布的民意調查顯示，經濟發展是台灣民眾最關心的議題，遙遙領先第二名的國家安全、第三名的兩岸關係以及第四名的貧富差距。

然而，在歷年台灣的總統選舉過程中，經濟發展都不是決定性因素。如果不是經濟發展議題，究竟是甚麼議題決定台灣的總統選舉？

筆者觀察歷年的台灣總統選舉，並透過與學者專家，主要政黨幕僚的意見交流，將重要的影響要素歸納出為下列五項。

第一，候選人的個人魅力。台灣的總統選舉是一種動員式的全國選舉，自1996年開始進行民主選舉後，歷次的投票率大多都在75％左右。在全民動員的風潮下，候選人的個人魅力是否能獲得選民的喜好，影響了選舉的結果。

第二，���兩岸關係有關的統獨意識。對於兩岸關係的未來發展，台灣內部大致可分為獨立、維持現狀、統一等三種不同立場。雖然支持維持現狀的選民佔大多數，但由於統獨意識經常與國家認同、戰爭和平等議題直接相關，導致台灣的選民在投票時容易受到統獨意識的影響。

第三，與黨內權力鬥爭有關的黨內派閥。當政黨以執政黨的角色參與總統大選時，無論是國民黨還是民進黨，都會面臨激烈的黨內權力鬥爭。特別是形勢對執政黨有利之際，黨內派閥的競爭會更加劇烈。例如，2000年的台灣總統選舉，國民黨內的派閥出現嚴重對立，導致國民黨的分裂，進而影響了當年總統選舉的過程與結果。

第四，與身分認同有關的省籍問題。早期渡過台灣海峽而來的台灣人（即本省人），以及二次大戰之戰後隨著國民黨撤來台的外省人，以「228」流血衝突為起點，形成對立的省籍問題。省籍問題的本質在於身分認同，也就是認為自己是台灣人，還是認為自己是中國人。在政治層面則是表現在語言的使用（閩南語、客家語、北京語）、地域的差異（南部的本省人與北部的外省人）等。

第五，與國家認同有關的政黨對立。國民黨主張的中華民國認同，以及民進黨主張的台灣認同，經過多次的總統選舉，已成為包含歷史文化、國家發展、外交路線等政策與意識型態上的對立。在台灣的政策層面上，主要表現在藍色（國民黨）與綠色（民進黨）的對立。

歷屆總統選舉的關鍵要素

從1996年的首度選舉至2020年民進黨的連任選舉，台灣歷屆的總統選舉，可因執政黨的差異而區分為國民黨李登輝、民進黨陳水扁、國民黨馬英九、民進黨蔡英文等四個時期。

影響李登輝時期總統選舉的關鍵要素，是候選人的個人魅力與國民黨黨內的派閥鬥爭。雖然省籍問題是當時台灣社會的熱門議題，但李登輝的台灣人身分，讓省籍問題並未能成為影響選舉結果的重要關鍵。

影響陳水扁時期總統選舉的關鍵要素，是個人魅力與省籍問題。無論是本省籍的陳水扁還是外省籍的宋楚瑜，當時都有很高的民間聲望與個人魅力。而選舉爭論的議題，則是圍繞本省人政權與外省人政權的選擇。

馬英九時期的總統選舉，省籍問題持續扮演關鍵角色，但藍綠對立的態勢已然形成。國民黨所主張的中華民國與中華民族認同，以及民進黨強調的台灣與台灣人認同，隨著總統選舉的進行，已經內化成兩個政黨的意識形態。

到了蔡英文時期的總統選舉，因為「太陽花運動」與「香港民主化運動」的出現，導致兩岸關係出現重大��化；而國民黨與民進黨對立的主要內容，在總統選舉時聚焦在統一與獨立議題上。

從「歷屆台灣總統選舉的關鍵要素表」中可以看出，候選人個人魅力、省籍問題的重要性日漸降低，統獨意識、政黨對立的影響力日漸升高。特別是絕大多數的台灣選民都是在台灣出生，對於省籍問題的關注大幅降低。

此外，統獨意識是一種對台灣「未來」國家發展方向的思考。是與中國統一？或是尋求台灣獨立？而多數台灣人支持的維持現狀，則是一種傾向獨立但憂慮戰爭風險的妥協。

政黨對立是一種對台灣「現狀」的不同主張。主要的對立內容在於，是中華民國、中華民族認同，還是台灣、台灣人認同。

黨內派閥主導的2024年總統選舉

以目前的狀況來看，2024年的台灣總統選舉，有很高的機會出現如同2000年的「三腳督之戰」（三つ巴の戦い）。但與2000年相比，2024年的台灣總統選舉有幾項重大差異。

第一，2000年候選人的影響力來自個人魅力，2024年候選人的影響力來自於所屬政黨。這是因為，經過多次總統選舉，政黨的社會動員力量已經逐漸高於候選人的社會動員力量。

第二，2000年統獨意識開始興起，2024年統獨意識的影響開始降低。這是因為，統一不再是台灣的選項，獨立與維持現狀（傾向獨立但憂慮戰爭風險）已成為主流民意。

第三，2000年的選舉激化了省籍問題，2024年幾乎不存在省籍問題。特別是2024年的候選人當中，可能出馬競選的三人，都是台灣本省籍出身，不存在省籍問題的爭論。但是，國民黨內部在決定候選人的時候，省籍問題依舊扮演一定的角色。

第四，民眾黨的出現，降低了2024年的藍綠政黨對立。藍綠白三個政黨，為了爭取支持的最大化，在國家認同、國家發展路線上，傾向保守與中間路線。此外，蔡英文在第二任期所提出的「中華民國台灣」概念，在某個程度上弭平了國家認同的隔閡。

第五，2024年的黨內派閥因素，扮演最關鍵的角色。一般來說，民主國家進行黨內初選之際，是內部競爭最激烈的時候；一旦確定政黨的候選人之後，通常會得到政黨的全面支持。2024年的總統選舉，除了新成立的民眾黨之外，民進黨與國民黨在黨內初選時，都出現激烈的派閥競爭。

值得注意的是，此一派閥競爭，延續到之後���舉的活動。

民進黨內部的競爭，主要是新潮流與其他派閥之間的競爭。過去，民進黨被視為選舉前內部激烈競爭，選舉時對外團結一致的政黨。但本次的選舉中，面對內部派閥之間的選舉恩怨，外部民眾黨只攻擊新潮流的選舉策略，民進黨的派閥以及其支持者的動向，會成為影響本次總統選舉的關鍵之一。

國民黨內部的競爭，主要是外省國民黨與本土國民黨之間，以及黨中央與地方派系之間的競爭。本次國民黨推出的候選人，在意識形態上屬於本土國民黨（南部、閩南語），與長期主導黨機器的外省國民黨（北部、北京語）之間，存在著權力上的矛盾。

因此，國民黨內部一直有一股勢力，反對現有的候選人。另一方面，在「強地方，弱中央」的情況下，國民黨地方派系的影響力，逐漸凌駕於國民黨中央。國民黨內部派閥的競爭，會成為影響本次總統選舉的關鍵之二。

民眾黨內部並未有明顯的派閥競爭，而其所採取的選舉策略，是利用國民黨與民進黨的內部派閥競爭、分裂，支取支持的最大化。對於民進黨，民眾黨批判新潮流，以尋求民進黨其他派閥以及綠色選民的支持。對於國民黨，民眾黨提出「兩岸一家親」的主張，爭取外省國民黨以及藍色選民的支持。

民眾黨如何吸引藍綠兩黨派閥競爭下的選民支持，會成為影響本次總統選舉的關鍵之三。

總的來說，當黨內派閥因素主導的2024年總統選舉，無論哪個陣營獲得選舉的勝利，各黨的派閥競爭都會進入到下一個階段。在可預見的未來，政黨的分裂與重組會將為台灣政治帶來新的面貌，也會進一步影響兩岸、外交關係以及國家發展路線的走向。

本文經TNL JP授權轉載，原文刊載於此
原標題：台湾・総統選まで3カ月　カギ握る2大政党内「派閥抗争」という視点【李世暉の天秤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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責任編輯：羅元祺
核稿編輯：丁肇九